杜洺君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她和同事一直通过热线,帮助在疫情期间有需求的人,而且一干就是三年。
人们或许很难理解,在四天预防性隔离的第三天,仅仅因为没能等到一直被允诺带来的牙膏,处于异地备考状态的女孩情绪接近崩溃。但在接话员杜洺君看来,这就像一颗炮仗引爆了情绪一样,疫情期间很常见。她和同仁在武汉实施城市管控的那刻起,就敏锐觉察到,相比肉眼可见的医疗救治,公众对未知病毒的极度焦虑,迫切要求他们打一场没有硝烟的心理免疫战。他们成立了湖北心理热线,面向全国甚至全球各地。
湖北省国泰心理研究院院长 杜洺君:首先是聆听,我听你描述你的行为,我可以去聆听到你情绪和行为背后的感受、想法、期待,和你这个人;第二,其实有个叫同理的过程,同理他的感受,因为感受是不能被否认的,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感受;然后,我们给他一个澄清和反馈,比如说那些很好的问题,真的让你难受的是什么,其实我们会发现超越了问题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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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和经验提醒杜洺君和同事,诸如传染病等重大社会事件发生后,暂时无法借由自己、亲朋好友消除恐惧的人们,往往会将最脆弱无助的一面投向陌生人,而传染病特性刚好放大了电子网络作用,其超越时空、保证隐私的优势,让他们迅速抵达求救的人们。三年来,热线一直在线,拨入电话已累计达27000多个。但杜洺君总是说,咨询师这个群体其实能力有限,是解决问题的N分之一,她总提醒咨询师们,把“我能为你做什么”这个问题,抛向来电者。
湖北省国泰心理研究院院长 杜洺君:比起我们知道我们能做什么,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知道我们不能做什么。当我们做完了梳理和澄清之后,我会用这句话来分彼此的责任,因为那个困境是你的,不是我的,启发当事人向内思考,启发他自己的力量呈现。
不久前,一位备孕女性打来电话。身体本来就不好,又遭家庭生育压力,终于迎来最佳备孕时机,她和爱人却双双感染新冠,她不知道孕育一个生命又要等到何时,从万事俱备到戛然而止,她的内心极为焦灼。
湖北省国泰心理研究院院长 杜洺君:咨询师像什么?像心理上的110,出现危机的时候再打。其实咨询最大的意义和价值是看见,我们帮助当事人,帮他去看到有哪一个是希望,有哪一点是事情本身的缝隙(突破点)所在,我们帮他去看,看他手里的资源,然后他自己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案,因为答案不在我手里,永远在他手里。
心理热线就像一个中转站,人类的海量负面情绪,来到这里得到澄清、处理和放下。事实上,杜洺君才是她自己的第一个咨询者。2014年,她拿到咨询师证,也正是这一年,她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诊断为乳腺癌二期。她感受到切实存在的恐惧。
湖北省国泰心理研究院院长 杜洺君:这个就像把一个人对于死亡的恐惧,从遥远的未来,“啪”,就拉到这个人的面前。我可以僵在那里,我也可以逃避,但是我始终要面对。所以我是从化疗的第一天开始发朋友圈的,我给了我自己一个意义。其实意义是做心理咨询的一个重要方法,所以我给每一次化疗都起了名字。我的目的是叫“新中国解放(成立)”,就是隐喻我会康复的,这四次化疗就是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我的心态上开始从容了,是一个全然接纳的过程。当你选择了生,可能你的全身心就朝着生的方向去努力。
渡人先渡己,把心理知识运用到自己身上,杜洺君说除了实际年龄,她还该是九岁:从确诊至今,她安全走过了九年。
湖北省国泰心理研究院院长 杜洺君:2018年,在一本书上写下这么几个字:肿瘤心理治疗师。当写完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可能在那个瞬间,我拿到了我的使命和价值,而且我做到了。我现在回转身来,告诉那些还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他是有迹可循的,是有成功案例可参照的。
有了心理学上的自我疗愈,杜洺君更加坚定疫情时的公益决心。她发现,相比曾经一个月来电上千,如今有了断崖式下跌,但她依然希望热线能持续一段时间,等等那些心理恢复缓慢的人,让每个人都有发声的渠道。
湖北省国泰心理研究院院长 杜洺君:心理咨询的目的,不是一定要让他做出改变,而是让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其实他困在那里,也是很需要力量支持的。
杜洺君说,疫情是公众了解心理咨询的一大契机,其神秘感在被打破,对心理问题的耻感在弱化,“男儿有泪不轻弹”等刻板印象也在逐渐改变。或许,心理应该像呼吸一样稀松平常又极为重要。
湖北省国泰心理研究院院长 杜洺君:我常常说,比我们去处理心理危机,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做心理健康教育,我们要让更多人知道那个规律,遇到问题会发生什么心理反应,这个心理反应会经过几个过程,会形成什么样的结果。当我们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实际上大家的心理问题就会减少一半,然后真的面对不了这个问题的时候,再来寻求专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