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三年

宛城往北百十里处的一个小村,识乐斋诸人都在这里盘桓。

林儿花了一日一夜的时间,将寻阳身上的箭矢小心除去,又用人参等物为她吊命,总算是救回了寻阳。天幸是殷绍的纸甲,止住了箭势,这才没有刺到心藏,也才让寻阳得了这一丝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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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英将事情的原委和檀羽说了。原来昨夜里宛城乱军得了传信,开了城门。林儿等人正要前往宛城,李璨突然传了条秘密消息告知慕容白曜,说乙浑已经下令让大军屠城,以防止宛城乱民日后再生事端。寻阳闻言,就径直来到宛城城下阻挡魏军。林儿见寻阳坚决,便和诸人一道与她站在了城下。与此同时,又有许多城内之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双方这才发生对峙。

整个事件中,唯一没有参与的是令晖。因为腿脚不便,她留在了军营中,直到识乐斋诸人离开时,才将她一同带走。听完寻阳的事,她也不自觉地偷偷和仙姬一起,抹了好几回眼泪。当今天下,有多少女子是在兄长的呵护之下成长的,令晖当初与其兄决裂时,何尝不是撕心裂肺。

待林儿为寻阳包扎好伤口,让她平静地躺在床上,檀羽才被允许去床边探望。

“傻女子。”檀羽呆呆地抚着床上之人清丽的脸颊,心中的酸楚不自觉地涌了上来。他又何尝不知,这颗被射伤的心藏一向是怎样的坚强,掩藏在这个柔弱的躯体内,显得那样弥足珍贵。然而,被伤过后,它还能复苏吗?

林儿在旁小声地说道:“对不起,我本应该劝她的。我以为‘虎毒不食子’,可我也没想到,天下真的有人会因为杀伐之心,而对自己的同门师妹下手。”

檀羽回头,向她轻轻一笑,道:“这不怪你,没有人会想得到。乙浑这样做,是为了让手下人看到他严明的军纪,从此后,相信没有人再敢忤逆于他。这是乱世的枭雄才能做出的事,即使自己的同门师妹,也不能害了他的争霸大业。我们都只是治世的小民,如何能理解得了。从此后,我自会加倍地对公主好,让她忘掉这心口的伤痕。”

说话时,寻阳已经醒了。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檀羽。

檀羽忙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寻阳却没答他,只用微弱的声音问道:“宛城还是被屠了吗?”

檀羽不置可否,略点点头。

寻阳一阵沉默,半晌方道:“我尽力了。”

檀羽眼中不自禁地一红,只能凑身过去,在她唇边一吻,然后道:“我知道,公主是为了成全我心中那该死的仁者之道,才会做这件事。可如果失去了你,我的一切理想都不可能再去实现。为了我,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好不好?”

寻阳没有答他,只是微笑着看他。檀羽明白,寻阳为帮自己完成“匡正中原乱局”的人生重任,是不惜做任何事的。即使今天受此重挫,未来若再遇上,她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柔弱、内心执拗的女子。

檀羽也没再说话,只是吩咐旁边早已哭成泪人的煮雪好生照料自己的公主。他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对于眼前这个女子,他只能用自己全身心的爱去珍惜了。

十几天后,寻阳终于开始好转,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经这一场大变,她不再是公主帝胄,却成就了众人心目中的“冰美人”。宛城最终逃出了一半多的人,将寻阳屹立雪地中保护州民、不惜与兄决裂的名声传了开去,她也被形容成了“冷若冰霜”的女菩萨。

然而,不好的传言也同样出现。说乱军之所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开城,是因为和魏军做了一笔交易。交易的内容没人知道,但各种谣言纷纷,檀羽也不可避免被卷入其中。当然这是在檀羽预料之中的,他并不特别在意。

他更需要关心诸人下一步的去向。这几天,大家都在为綦毋着急。因为在他破解漂女留下的谜题之前,大家就哪都不能去。计划中的丁零之行,也一再延宕。

不过幸运的是,在寻阳总算可以下床自行活动的时候,綦毋突然向大家宣布,他终于明白漂女留下四物汤的意思了:“四物汤中的四味药,取其谐音,正好是‘川中捎药(川芎芍药),当归生地’。这是取当初高先生从汉中运药回他的家乡定襄县去卖的经历。所以,漂女小姑一定是去了定襄县的高家。”

“哎哟喂,阿文你总算是想出来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你怎么会想这么久啊?”杨师弟听他说完,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说得綦毋连连挠头脸红。

黄龙在旁替綦毋打圆场:“杨阿兄别这样奚落阿文兄嘛,想出来了总比想不出来好呢,不然漂女阿姊还要等好久。”

杨师弟本来还想再说两句,被黄龙顶了回来,只好作罢。也不知怎的,他在黄龙面前,倒怎么都嚣张不起来。黄龙一声“杨阿兄”,让他什么气势都没了。

于是,林儿又仔细为寻阳诊断清楚,确认她的身体可以承受行旅之苦,一行诸人这才分乘龙凤行屋,往河东的定襄县走。

河东的太原和定襄,正是檀羽离家远行的第一站。檀羽在这里与林儿相逢,并开启了此后三年的人生之旅。犹记当年滹沱河边,檀羽和林儿敞开心扉的一幕。如今三年过去,一切仍那样熟悉。

三年前,林儿在定襄的石文德庄上为他家大姑接生,也是第一次向檀羽展示她的医术。三年后,那个小女已经快三岁了。此时,她正被一个妙龄少女抱着,坐在南来的官道上,遥望着远方。当两辆高大的行屋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时候,少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个少女是漂女。自一个人来定襄后,她就一直住在高长恭家里,替高长恭尽孝。巧的是,高长恭的小妹乐安,自羽、林等人离开定襄后,就被石文德请到庄上做了侍女,专门照顾他的女儿。

此时的漂女并不如平日里的外向,今天的她,脸上有些沉郁。显然,她还没有从高长恭的离去中恢复过来。旁边的乐安也不知道这个自称“漂美女”的女子,为什么总是这样心事重重。她又哪里知道,伤害她的,正是自己的从兄。

这时,漂女便将小孩交到旁边的乐安手上,然后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行屋走到近前。对面眼尖的念双第一个看到了漂女的身影,众人当即催马,迅速接近。还没到时,黄龙已经在车上高喊“漂女阿姊”了。

当林儿掀开马车帘布时,乐安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林儿模样,终于兴奋地高声叫道:“是林儿小姑吗?”

林儿却没有注意她,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盯着漂女。待马车靠近,她第一个跳下车,扑过来先是重重地拍了漂女一下,然后才紧紧给了她一个拥抱,连声责道:“死丫头,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不想认我这个姊妹了吗?”

漂女任由她这样打骂,却并不还口,只是,她眼中的泪却不自禁地掉下来。

林儿知她心中的凄苦,却又无可奈何,她打她骂她,可还是忍不住自己也哭了起来,仍旧喃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情结,即使聪明的令晖,也是无论如何解不开的啊。身后的识乐斋诸人,也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只能静静地等着、看着两姊妹的哭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漂女才幽幽地问了声:“是阿文自己猜出来的吗?”林儿坚定地点点头。漂女便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交到林儿手上,然后道:“他的任务完成了。”

林儿正要打开来看,漂女却握住她的手,阻道:“没人时候再打开,好吗?”林儿见她表情,当即郑重地道:“嗯,这句诗,我把它刻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第二回 天德

众人见漂女的情绪逐渐恢复,这才纷纷上前与她问好,漂女也就一一回应。她的性格本来开朗,人缘更是好,所以大家都习惯了她的大大咧咧,这些日子少了她在队中,大家都感到缺了些什么似的。此时,她才总算归队了。

直到见完礼,檀羽方才想起旁边的乐安,便和兰英一道过去和她相认。乐安仍难掩兴奋,连忙说道:“檀先生,韩小姑,你们怎么来了?这位漂美女,和你们是一起的吗?”檀羽道:“是啊,她是我们的好姊妹,当然是一起的。你的从兄高长恭有事去了丁零,不能回乡来看望双亲,所以她就代他来了。这几年来,你们一家都还好吧?”乐安道:“谢谢你关心,我们家很好啊,上次阿兄回来留下了一笔钱,我又到了石庄主家做活,家里吃穿都不缺。一直没机会感谢你们替我找到了阿兄,这次来,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们。”

檀羽笑道:“乐安别这样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你手上抱的就是林儿接生的那个石庄主小女吗?”乐安便将小孩放到地上,让她走过去亲亲檀羽,然后道:“是啊是啊,小女闺名叫‘石宁’,石庄主说,就是取了先生你当时说的‘其宁唯永’的‘宁’字呢。”说罢,她又去逗小孩:“小阿宁,快叫先生。”小孩便咿咿呀呀地一边迈步、一边学样:“生生……”引得诸人都不住笑。

檀羽又让兰英、林儿过来看小阿宁。林儿看着这个她亲手接生的小女,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么多人,却并不认生,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一面逗着小女,一面道:“阿嫂,我们都老了,是不是?”

兰英笑道:“可不是,阿文的任务都完成了,林儿也该找个时间完婚了。可不是老了嘛。”林儿道:“好啊,阿兄娶阿嫂、小嫂,我嫁阿文兄,正好一起。”谁知仍坐在马车上的寻阳却反对了:“我不要,这不合礼制。阿姊是正妻,羽郎应当先明媒正娶,我以妾媵随嫁,只能等他们完婚之后。”林儿道:“对哦,我差点忘了,阿兄还没跳舞呢,小嫂不能轻易嫁,嘻嘻。”

漂女当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又见寻阳说话有气无力,这才小声询问黄龙。直听到寻阳与乙浑的决裂,便忿忿地嘀咕了几句,回复到以前那个敢说敢做的美女模样。

当下,乐安又领着诸人去拜会了石文德。石文德见故人来,自然是好酒好肉招待诸人,不必多言。

次日一早,石文德便来邀羽、林等人去参观重新修葺的永宁寺。

自羽、林走后,许穆之、郝惔之等人也去了汉中,县里便由县衙出面、县中的富户出资,将永宁寺恢复到了许穆之等人来之前的模样。加之近段时间以来,河东地区生活逐渐恢复正常,这永宁寺再没了檀羽初来时的乱象。进出山门的信徒香客们,扶老携幼、谈笑风生,一派祥和景象。

这时,兰英过来挽住檀羽的手,小声道:“看起来,河东的乱局已经明显好转了呢。羽弟‘匡正乱局’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檀羽微微一笑,道:“说完成恐怕还太早,乱局产生的根源并没有解除,只是潜伏下去了。要根治其伤,还需要漫长的努力。不过,看到自己当年所做的事有了收获,也更加坚定了信心呢。”

兰英点点头,便拉着檀羽来到永宁寺大门口。

檀羽站在门下,抬头就看见了那张书着“其宁唯永”的匾额,心中又忍不住一阵感慨。当初他定下这四个字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天之道恒动,那么为什么恒动的“天”没有弥散开来呢?是因为天之德恒静,它可以把天的运动进行很好的调节。这三年来,檀羽每一次遭到命运的打击,总是有林儿、兰英、寻阳这些他身边的女子,用她们温柔的双手,为自己支撑住另一半天空。所以,“其宁唯永”这四个字,正是对檀羽最好的诠释了。

众人走近永宁寺,正要四处游览一番,却见一个人突然凑上前来,在石文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石文德脸色顿时变了。

檀羽奇道:“出什么事了吗?”石文德神色惶惶地道:“前两天就听说,许穆之回定襄来了,还召集了一群他以前的信徒,不知道要做什么。县令派人满城搜查,却没找到其人。今天又传出消息,说许穆之带着那群信徒走了,可能是要到什么地方去闹事。”

檀羽闻言亦是一惊,看来这回改名司马飞龙的许穆之是要动真格的了。他回头看向林儿,林儿便道:“阿兄,上次司马飞龙出现的时候你曾分析,他突然暗示自己曾是北海帮的身份,分明是想把你引回赵郡陇西帮去。莫非,他们是要在赵郡闹事?”檀羽点头道:“很有可能,看来,我们是时候回赵郡了。”

当下,林儿便吩咐韩均先行回赵郡探查情况。这边,识乐斋诸人也不耽搁,便辞别石文德、乐安,回赵郡去。临走时,羽、林二人不约而同地亲了亲三岁的小阿宁。不知为什么,在他们心中,对这个小女特别有好感。也许要过许多年后,他们才会明白,小阿宁竟会是他们的人生之旅中一个关键的人。

从定襄回赵郡,正是逆着檀羽当年出来的路。只不过,那时候是以一路玩耍的心态,所以连走了几个月。如今大事紧急,诸人是快马加鞭,不出几日,就已进入了赵郡地界。

韩均探查后回来报告,说赵郡目前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不过乙浑在宛城屠城的消息传到赵郡,令赵郡士民议论纷纷。据说李孝伯已经赶往宛城,要去和乙浑理论。而陇西帮李帮主,也在犹豫未来将如何处理与乙浑的关系。总之,宛城乱军虽然平定,但后续还在持续发酵,北朝朝野都要因为这场特殊的战争而有所改变。至于司马飞龙二人到底想要在赵郡干什么,韩均多方打听,也没有任何消息。

林儿听完报告,便对檀羽道:“阿兄,要不我们先回槐沙集吧?反正已经在赵郡的地盘上,司马飞龙有什么动作,我们也能迅速反应。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咱们趁这个时机也正好完婚。你的家中二老肯定想你了,七侠离开槐沙集这么多年,也应该回去看看。”

檀羽点点头。上次上邽献城后,他曾让陇西帮的韩麒麟回乡通知父母出去避风头。现在他和林儿的通缉令已经解除,想来父母也应该已经回到家中了。想想看,他们这回回来,虽不说是衣锦还乡,但他和这些儿时的小伙伴们,都已经闯出了一番自己的天地,家乡父老见了,也应该为他们高兴的。

当行屋驶进槐沙集时,檀羽的眼泪情不自禁就下来了。村前的竹林、村后的水塘,他从小读书的李孝伯的书斋,与兰英一起看星星的村头大树,所有熟悉的事物,全进入他眼帘的那一刻,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檀羽一手牵着兰英,一手扶着寻阳,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古家酒肆。

此时不在饭点上,店内并没有客人。檀羽刚一到,当先便见到了正坐在门槛上抽水烟的义父古庖,以及正忙着扫地的义母全氏。他还没开口说话,便跪倒在地。与之同时,英、寻二女,以及后面的林儿、綦毋,也纷纷跪了下去。

全氏见突然有人进店来直接跪地磕头,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才连挤了几下眼睛,弱弱地问:“是羽儿、阿英吗?”羽、英二人当即默契地唤了声:“阿爹、阿娘,我们回来了。”

全氏听闻二人的声音,这才扔下扫帚,急跑过来,扶住羽、英二人,然后回头对古庖道:“老伧,儿子儿媳回来了。”一边说,两行泪便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第三回 大婚

檀羽又向父亲见了礼,然后便将林儿、寻阳引上前来。林儿也是腻声唤道:“阿娘。”她并没有认古氏夫妇为义父母,但她和檀羽都已是孤儿、无父无母,因着乃兄的关系,林儿心中也当乃兄的义父母为自己的义父母了。

全氏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林儿的脸颊,口中不住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儿倒是放得开,就直接将綦毋叫了过来,对全氏道:“阿娘,小女和阿文兄在外面私定了终身,你不会怪罪吧。”綦毋听到林儿的话,便唤了声:“阿婶。”

綦毋怀文是檀羽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以前全氏一天能见他好几回,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听到綦毋竟是要娶檀羽的小妹,她除了高兴,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一面抹眼泪,一面点头:“好,好。”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更多话了。

檀羽又将寻阳和二老介绍了,他身后的识乐斋其余诸人一一上来见过礼,这才由兰英招呼诸人坐下,然后道:“今天你们都当一回我们店里的客人,看看我们古家酒肆的拿手菜可有水平么。”檀羽忙附和道:“对对,英姊可有日子没有下过厨了。陶小君以前曾说想到赵郡尝尝中原菜色,今天可要如愿了。”

说罢,兰英便进了内厨,烧火忙碌起来。而檀羽则当起了店里的小二,为诸人端水砌茶。这感觉,仿佛回到几年前。当然,唯一的不同是,现在的兰英有了鸣蝉、采风这些小女帮忙打下手,檀羽也只是做做样子,不用真的去倒水,自有煮雪、遮月抢着做。

诸人正说话时,却见店外忽然进来两个人。诸人细看时,竟是药王坛的郦范、郦夔兄弟。

郦范一眼就瞧见了綦毋,便上前拱手一礼,道:“听村里人说坛主你们回来了,还真是,可让我兄弟二人好找。”说完话,他又向旁边林儿等一众熟人举手致意。綦毋则连忙起身回道:“郦副坛主,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郦范道:“我和阿夔从北凉到南朝,走了大半个中原,一路打听坛主你的行踪,这才来到你的家乡等你。今天总算是等到了。”

“你们这样不辞辛劳,是不是总坛出了什么事?”

“上次坛主你离开的时候,曾让大家合力攻克飞鸟的技艺。最近这项技艺已经有了重大突破,不仅如此,大家还依据这一技艺,改进了投石车、攻城车等的战力。可是到这时候,大家却又犯了难。因为按坛内的老规矩,任何新的技艺都应由坛主统一负责管理。那么如果老规矩不变,现在就应由坛主你来决定飞鸟和其它技艺最终将如何处理。坛主你不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说应该直接把技艺转让给仇池国,有人说如果拿去卖给外面的人肯定赚大钱,结果谁也说不服谁。我们没办法,只好千里迢迢来请坛主你回去。”

“可是……”綦毋听他说完,心中却犯了难,只好回头去看林儿。

林儿抿抿嘴,沉吟道:“按药王坛的规矩,任何技艺都可以拿给其它商贾生产贩卖,价高者得。可是,飞鸟的技艺太重要了,如果真的用于打仗,那就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力量。这项技艺如果像香皂那样失了窃,可是祸国殃民的,何况上邽城中现下本来还有南朝军队驻扎,司马飞龙他们想必也是虎视眈眈。事不宜迟,阿文兄你现在就回上邽,一刻也别逗留,解决这事要紧,晚了可能出大事。我再手书一封信给杨文德,让他务必派兵保护相关技艺的安全,同时叫任县令由县衙出资购买这项技艺,断不能被其它势力得了去。”

“可是林儿,我们不是还要完婚吗?”綦毋小心问了一句。

林儿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檀羽,忽道:“阿兄,要不我们现在就办婚礼吧?”

她此言一出,诸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虽然大家知道林儿做事从来都很随性,但婚礼说办就办,未免过于草率了。即使陈庆之和三少主的婚礼,因为地域限制没法准备太多东西,可好歹也是一应礼仪俱全。如今綦毋必须要立刻返回上邽,仓促间要如何来得及准备呢。

唯独檀羽明白林儿的心思,此时她只想快点嫁人,断了她的另一个追求者高长恭的念想,也让漂女了解她的心意。于是檀羽也不犹豫,便即说道:“上邽的情况未知,阿文过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也不能让林儿一直拖着不嫁人。既如此,那就婚礼从简吧。好在大家都有了给陶贤弟和陈子云办婚礼的经验,不必太复杂,只要仪式走完就好。大家动手吧。”

他手一挥,以陈庆之为首,一众识乐斋诸人便忙开了。大家各司其职,准备礼服的、准备鲜花的、准备剪纸的、准备对联的,和前两次一样,迅速而有序。不到一个时辰,一切便已就绪。

村里的乡亲都听说了古家娶媳妇、嫁女儿一起办,恰巧两对新人中有三个都是乡亲从小看着长大,加之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了羽、林两兄妹在外的名声。一时间,大家欢天喜地,纷纷前来祝贺这大喜之事。

李孝伯的书斋被临时改装成闺房。林儿和兰英,被识乐斋诸女们围在房内。寻阳和令晖是主要的化妆师,识乐斋两位内外的女主人要出嫁,虽然时间仓促,可也要竭尽所能,将她们打扮得足够美丽。

檀羽穿着大红的礼服,和綦毋一起被陈庆之等人推到了书斋门口,接受房内诸女的刁难。当年刚到赵郡时,檀羽就是站在这里接受李孝伯的批评教训。如今,他要在这里迎娶自己的正房大妇。

刁难的主角由漂女换成了黄龙,她的问题是:“阿文兄都送了诗给师叔,师父也应该送一首诗给大师娘啊?”

檀羽微微一笑,便随口吟道:“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黄龙迭声道:“这才两句,不算不算。”旁边令晖忍不住笑道:“黄龙还是别问了吧,檀阿兄可不是宝郎,吟诗作对、讲经论道,都难不住他的。”黄龙想想也是,便用清脆的声音朗声道:“好啦,那我们就开门啰?”

房门打开,两个身着一样的新娘被送了出来。檀羽一见,这才傻了眼,原来诸女故意将林、英二女打扮成一个模样,又蒙着盖头,就是要让檀羽和綦毋猜猜看谁才是林儿、谁又是兰英。刚一出门,诸女见檀羽惊诧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后面陈庆之等一群男人也开始纷纷起哄,要檀羽去从中找出兰英来。

谁知檀羽只在二女身旁走了一圈,便想也不想,就牵起其中一个新娘的手,往礼堂走去。

后面的黄龙张大了嘴,奇问道:“漂女阿姊,师父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啊?”漂女也直摇头:“不知道啊,难道在一起时间长了,真的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这时候,只有一个小女在后面低头浅笑。那是寻阳。寻阳在给林儿和兰英准备花蜜时,特意为兰英多加了一些佩兰。檀羽因咳喘病的关系,对气味尤其敏感,一闻即知其中的差别,自然也就轻易地分辨了出来。

礼堂内,司仪仍是和其奴,古庖、全氏夫妇坐在了正首,等待两对新人的到来。观礼的乡亲,已将礼堂挤得水泄不通,现场好不热闹。

檀羽牵着兰英,走过熟悉的水塘和田梗道,后面的林儿和綦毋则紧紧跟上。两对新人,正式步入了婚姻的礼堂。

婚礼并不复杂,一切仪式皆已从简。不过,婚姻的庄重气氛却丝毫未减。这一对叱咤天下的兄妹,其大婚本身,就已经足够有意义了。

至新人拜过天地后,自有陈庆之、和其奴替羽、林二人招呼宾客。古家酒肆自然地成了宴请宾客的地方。至于识乐斋其余诸人,则必须要到村口去送别綦毋。大家都没有多言,只仙姬小声问令晖:“阿姊,为什么綦毋公子不等今夜洞房后再走?”令晖则叹道:“洞房之后再离别,岂不会更加伤感吗?”

那边,林儿拉着自己新婚丈夫的手,深情地道:“到了之后记得写信回来报个平安。我也会给你写信的。”綦毋抿抿嘴,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坚定地点点头,便与郦氏兄弟一道,往上邽去了。

第四回 深情

洞房内,檀羽揭开了他的新娘的红盖头,红烛映衬着她满眼的娇羞。兰英的相貌并不出众,但今夜,无疑是她这一生中最美的时候。檀羽凝神看着她,不自觉便已痴了。虽然,兰英早已将身子给了他,可是今夜,她才真正属于他了。他要吻遍她身体的每一处肌肤,让她的身上充满自己的味道。

长夜漫漫,另一边的林儿,却只能独守空闺。没有人来揭开她的红盖头,准确地说,是她自己在送别綦毋、回到洞房后,又重新将之盖在自己头上。她躲在里面,一声不吭,默默地思索着自己生命中的这些男人。

她自打出生之日起,便与一个注定要改变她生命轨迹的男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个人就是她的胞兄檀羽。这个男人坚毅、执着、以天下为己任,这正是她梦想中的大英雄。可是,命运的捉弄,他们不得不很小就分开。再重逢时,他们都已成年,彼此之间除了更深的兄妹之情,还多了一层无法言语的其它情愫。聪明如林儿,她当然知道,自己必须找另一个男人嫁掉,她并没有太犹豫,就选了受檀羽影响最深的綦毋怀文。她不知道自己对綦毋是什么感觉,那绝不是爱恋、不是依赖,但又不仅仅是檀羽的替代者,因为他并不足够聪明。也许,仅仅只是他的真诚,打动了自己吧。

那高长恭呢?

林儿忽然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压抑。她从来不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她对每个人都那么真诚。可是,感情的奇怪,却总是难以用言语来解释。

想到这里,她这才掀开自己的红盖头。她有些憋闷,想出去透透气。

夜已深了,闹洞房的都已散去。天地一片宁静,连动物都已冬眠,田间地里,只有冷风吹动麦穗的嗖嗖声。

可是,出村的官道上,却坐着一个倩影,正无聊地摆弄着一根长草。那是漂女。

林儿静静地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小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漂女见是林儿来,幽幽地回道:“睡不着。你不也没睡吗?”自从知道高长恭的心事后,她对林儿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说话,也不再如以前那样交心。

林儿当然知道她的感受,便用双手扶住她,真诚地道:“美女,我知道你是因为兰陵的事才对我这样的。可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兰陵对我的感情,我一直只当他是我阿兄的徒弟。我不知道能不能劝兰陵回心转意,但我们是好姊妹,一直都是啊?”

漂女听她如此话语,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半带抽泣地道:“可是,可是我知道了高阿兄喜欢的是你,以后还怎么面对高阿兄,怎么面对你呀?”

“为什么不能面对?”林儿突然加大了声量,“我们不是为了男人而活在这世上的,我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啊。我们有这么多姊妹,大家在一起这么开心,这不就够了吗?美女,难道你都忘掉我们以前开心的日子了吗?”

漂女听她这样说,忽然就动了情,伸手在林儿身上连捶了几下,然后近乎嚎啕地道:“仙姑,都怪你,都怪你。没有你,我现在肯定天天在和我阿爹对着干。是你让我碰到了这么多朋友、让我天天都能开开心心。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又让我这么伤心啊。”

林儿却伸手过去捧住她的脸,道:“今天应该伤心的是我啊!人家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我的新婚男人却要远赴千里之外,让我在这守活寡。我这婚结的,又算什么意思啊?”

漂女却还是不依不饶:“可你还有阿兄啊。你不开心、你要发脾气、你想做任何事,你都有阿兄。我有什么?在识乐斋里,人人都是成双成对,连小美女那个小丫头都知道缠着杨师弟。我呢?难道我只能和小尼姑一样,一个人独守空房、念经打坐吗?”

林儿听她如此抱怨,知道这些时日她心中的苦闷,便过去紧紧抱住她,柔声道:“我阿兄身边妻妾成群,哪有我这小妹的位置。我们两个命苦的好姊妹,互相陪着,不是很好吗?”

“林儿又冤枉我,我身边哪里来的‘妻妾成群’啊?”她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檀羽的声音。二女忙回头去看,才见檀羽和兰英正手牵手走了过来。

林儿先是一愣,旋即好奇道:“你们两个不在洞房,还有闲情雅致出来听我们说悄悄话?”檀羽笑道:“本来正在洞房的,我突然打了个喷嚏,心想肯定有人在说我坏话,就出来看看,还真被我逮到了。”

说话时,檀羽难得地放下了平素严肃的表情,只是轻松地笑着。今天他大婚,这份高兴自然是由内心中生发出来的,笑也就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漂女倒是很少见他如此模样,原本还一脸阴郁的她,被逗得哭笑不得,只是骂道:“檀生真讨厌,这个时候还说笑。”

檀羽却又突然郑重起来:“我哪有说笑,明明是来批评你的。在我们识乐斋,大家都是兄弟姊妹,影儿怎么却说你没有阿兄?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和林儿一样,喊我作阿兄啊。”

林儿见他时喜时怒,其实都是故作表情、来安慰漂女的,便也在旁边帮腔:“是了是了。阿兄虽然有三个结义兄弟,依我看,这些兄弟一个都不对劲。阿兄干脆一个都别认了,今天就和美女结拜作兄妹?这样,以后我和美女的地位就一模一样了,省得她老说我占便宜的话。”

檀羽大喜道:“这个主意大好,就这么定了。那些什么兄长,都不认了。以后我就一个义妹,就是影儿!英姊,替我准备香案,我现在就和影儿结拜。”说罢,他也不等漂女同意,便拉了她来到明月之下。

这时,檀羽紧紧拉着漂女的手,来到一处亮堂之地跪了下去。檀羽口中祝道:“天上的神仙都看着,我檀羽今天和徐漂女结为异姓兄妹。以后她开心时我陪她开心,不开心时我哄她开心,总之,以后影儿小妹就和林儿小妹一样,都是对我檀羽最重要的人。”

漂女听到檀羽这奇怪的誓言,眼泪一下就流出来,可她却没有哭,只是笑。这梨花带雨的样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

第五回 乡绅

第二天,林儿就提出叫漂女出去散心。檀羽提议道:“正好,不如我们去找耿玄和慕聩吧。我要再去向耿玄询问陇西帮的事,林儿你不是也要找慕聩帮阿双和双妹圆梦吗?”林儿自然同意。于是,羽、林、漂女、仙姬、念双、双妹一行六人相邀,便往赵郡平棘城去。

刚到村口,却见眭夸急匆匆地走过来。檀羽一见,当即叫声:“夫子,走这么急做甚?”眭夸来到檀羽面前,一面喘气,一面怒道:“好你这小腐儒,结婚也不叫我一声,亏得我对你那么好。”

檀羽忙赔笑道:“我昨天去寻你来着,可你又不在,只道你出门云游了。实在因为事情紧急,才忙于操办婚事,要不我请你喝顿酒赔罪吧?”

眭夸叹了口气,道:“我这两天在平棘城内盘桓,也是没办法。平棘城内都听说了小腐儒你回赵郡的消息,西祖房的李诜老爷子第一个不干了,派了一群家丁堵在平棘城门口,决计不让你进城,旁人怎么劝都没用。”

檀羽闻言一阵无语。赵郡李氏分东西两祖房,檀羽所在的东祖房以赵李三杰李灵、李顺、李孝伯为首,为时人共知。西祖房相比之下,就要黯淡许多。这个李诜正是西祖房的族老,曾是赵郡乡饮酒礼的大宾,在赵郡士人阶层中算是德高望众。檀羽虽从没接触过他,却也知道其人是个老学究,对他看不惯的事一向非常苛刻。想来是檀羽这些年的行事作风入不了他的法眼,所以才会来堵檀羽的门。

檀羽淡淡地道:“也罢,反正这段时间也不太想去平棘,正好在家休息几天。”

眭夸却道:“我看你是没法闲着了。李帮主让我给你带个口信,说上次寻阳公主写信让他照料两个叫沮渠唐儿和赵温的人,他把这两人软禁在了李氏祠堂。可是前几天,这两个人突然不见了。李帮主问遍了守祠之人,却不知是如何不见的。既然小腐儒你这‘断案第一’回来了,他说就把这事交给你来查。”

檀羽这才想起来,当时林儿把这两人送回赵郡,本是要在乡饮酒礼上让他们帮自己说话。因为自己在仇池离宫曾向众人说明,要在回赵郡后就在饮酒礼上向当年出身赵郡的穿越者道歉。可是,现在麻烦可真不少,饮酒礼的大宾堵着城门不让自己进,而沮渠二人又被劫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自想着,眭夸又凑到檀羽耳边,神秘地小声问道:“寻阳的事,是真的吗?”

檀羽听他提起此事,本来因大婚带来的喜悦,立刻就被铺上了愁绪。他只得皱眉道:“什么意思?”

眭夸却郑重其事地续道:“唉,这种事情真是让人揪心。老腐儒听说后,直接跑去平乱魏军回朝的路上截李真奴,要把这事问清楚。我反复劝他,这厮就是不听。你说,以他的臭脾气,两人不闹翻才叫怪事呢。”

檀羽无奈地摇摇头,“我也听说了,这事情相信已经传得路人皆知。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会把公主的利益放在最重的位置。”

“那李真奴、哦不,乙浑那里,以后若是见了,你打算怎么应对?”眭夸忙不迭地问。显然,这个问题,现在很多人都想知道答案。

可是,檀羽还并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虽说自己已经不打算认那两个义兄了,可人生路上,乙浑、源贺这些人是他一定要去面对的。以后碰上了,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们呢?

当成仇人吗?可对方既是自己的义兄,又是寻阳的同门。忘掉一切,仍和以前一样吗?那寻阳心口的伤又如何能抹平?檀羽并不是一个纵横家,他做不到口蜜腹剑,他的所有情绪都在脸上,何况这次受伤的,是他自己的女人,爱他爱了十几年的一个美丽的女子。

眭夸见檀羽犹豫的表情,忙道:“也罢,这问题以后你慢慢想吧。不过不论如何,你一定要争取到主动,这样以后才有转圜的余地。赵郡这些士绅,对乙浑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你要尽量拉住他们,这样他们也会在乙浑那里替你撑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檀羽听他此说,又是一阵感动。的确,这世上全身心对他好的人当中,眭夸必定要算其中一个。如果不出意外,去李氏祠堂查案的事,就是他去李灵那为自己争取来的,好让自己能有机会拉拢这些乡绅,难怪他会匆匆回村来告诉自己。想到此处,檀羽这才深情地道了声“谢谢你,我明白”。

眭夸微微一笑,道声:“去吧,时间不早了。”说罢,便优哉游哉地走了。

旁边林儿见眭夸离去,这才上前对檀羽道:“阿兄,这个老夫子对你真好。可是你明明是不苟言笑、这么无趣的一个人,为什么却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关照呢?”

檀羽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哎。眭夫子从小就对我好,他一身的学问,却没有一个弟子,所以他一直拿我当他的亲传弟子看待。我的学问多数都是他教给我的,我虽然没拜过他,但说他是我的恩师也不为过。”

林儿笑道:“阿兄这都想不明白,真笨。要我说,是因为阿兄总是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啦。小嫂这件事,真是一个死结。小嫂虽是南朝公主,但是已经流落到北朝,且并无显赫身份。她拜了你的李顺师伯为恩师,那么在北朝,你李师伯自然就如她生父一般的重。而你师伯又在赵郡李氏中威望最盛,现在他的师门传承到了乙浑那里,乙浑长兄为父,自然可以决定小嫂的婚姻大事。这几天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阿兄以后该如何面对小嫂的这位师兄。相信很多人也都在看着你呢,想知道你这样一个君子,应该如何在‘孝’和‘情’之间做出选择。”

檀羽长叹一声,道:“连林儿都没有办法,看来这事确是难了。不过有一点我一定要做到,那就是让乙浑在公主面前承认自己屠城的做法是错的!这样公主做的事情,才会变得有意义。赵郡李氏是最早接受鲜卑人入主中原的大姓族,所以士绅在北朝为官者甚众,乙浑也正是从赵郡发迹,所以赵郡的士绅们对他的影响力很大,是他能立足朝廷的根本。所以要想让他低头认错,正如眭夫子说的,必须要拉拢赵郡士人的心。林儿,一定陪我完成这个任务,好吗?”

林儿闻言,便过来拉住檀羽的手,轻声道:“我一向都把寻阳当成我自己,前两天她受伤,就好像我自己的心也被射伤了一般。阿兄要为她找回失去的东西,小妹怎会不全力支持呢。放心吧,我会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的。”

檀羽微微一笑,道声:“那我们就先去把李帮主的任务完成吧。”便拉着她、与身后四人一道,往赵郡去。

第六回 老友

耿玄,当年的陇西帮香主。当初在赵郡大乱时,檀羽的一个心蛊谎言,把陇西帮除李璨以外的所有香主都关进了闭关室,檀羽那时一番激烈的说辞,让耿玄顿悟了人生的意义,从此遁入空门清修,法号真虚。

在赵郡,陇西帮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守护李氏宗祠。而耿玄当年就是专司守护之责的,所以他修行的寺庙,离李氏祠堂并不远,都在平棘北郊,这样他就可以方便地照管其祠。

檀羽便和其余五人来到真虚所在的小庙。自从赵郡大乱后,檀羽和真虚便成了好友,两人时常在一起畅谈天下大事、功过得失,其情甚为相契。所以后来,在吐谷浑坞堡之战后,檀羽就让阿才把成擒的二坞主慕聩送到了这里。他相信,以真虚悟到的佛法,足够感化同为穿越者的慕聩。

这寺庙很小,其中只有十来个住寺的僧人。六人到得庙前,林儿便让念双在门外等候,其余五人则进了庙来。

一路走,漂女忍不住好奇地问:“仙姑,你到底打算怎么帮双妹她们圆梦?”林儿笑道:“其实很简单啦,让双妹认二坞主做个义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漂女闻言,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二坞主本来是麦积山传功法师的弟子,是阿双的师兄。如果双妹认他做阿兄,辈分自然就和阿双一样了。原来这事情这么简单啊。”林儿道:“话是如此,不过光是认阿兄还不够,因为现在二坞主已经被逐出麦积山门下了。所以关键还得让他能重回麦积山才行。”

说话间六人已来到了方丈室。真虚经这些年的修行,已经成了这寺中的方丈。檀羽便在门外唤了声:“真虚法师在吗?小弟檀羽来访。”

不多时门开了,就见二僧走出房来,两人檀羽都认得,正是真虚和慕聩。檀羽忙向二人行礼,后面仙姬则唤了声:“二叔。”

真虚当先一合什,还礼道:“今晨喜鹊落枝头,便知有贵人来访。这果然就是你来了,倒是稀客啊。快进屋来坐。”说罢便将檀羽往里让。

反倒是慕聩对檀羽还有些不满,挡在门口不愿挪身。真虚微作一笑,道:“往事都已过去,兄何故还这般放不开?”那慕聩道:“仇恨什么的倒是早没了,不过这个檀羽油嘴滑舌,我对他没好感。”

檀羽见他这般说,只好赔笑道:“二坞主看不惯小弟,那也无可奈何。不过我找真虚法师有些要紧事,二坞主可否让一条路?”他一说完,后面仙姬便过去把慕聩拉开,劝道:“二叔别生檀阿兄的气啦,仙姬找你还有些事,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慕聩这才跟着仙姬到了一边,林儿、漂女、双妹便同她一起前去。这边檀羽则随真虚进了室内。

真虚似早知檀羽要来一样,已经备上了清茶,待檀羽坐定便奉了上来。檀羽接过茶来,呷了一口,竟是赵郡的灵寿茶,忍不住又咂了几下嘴唇。

真虚笑道:“口味如何?”檀羽感慨道:“有日子没喝咱赵郡的茶了,这味道真让人难忘呐。昨天刚回来,忙了一整天,都还没得空品尝一下这儿时的味道,今天可真要好好谢你这杯茶才是了。”真虚道:“老弟这么客气做什么。在如今这个时空里,我就你这一个朋友。为朋友备一杯清茶,理所当然的。”

檀羽点点头,他和真虚是十几年的挚友,互相之间也算知根知底。于是檀羽便将自离开赵郡后、这一路的遭遇拣要紧的和真虚说了一遍。直讲到乙浑因怒箭刺寻阳时,真虚才显出担忧的神色来,说了句:“帮里听说这事后,都是无比震惊。帮主当场就骂李香主为何不拦住那箭,说等他回来一定要按帮规处置呢。”

檀羽微叹道:“这也怪不得李璨师兄,那时也是变起突然,就是再机灵的轻功高手也仍旧慢了一步。算了,先不说这个。我这回来,首先就是要多谢你帮我照顾二坞主。”

真虚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其实我也要谢你,请个穿越者来陪我。他当年也和我一样,想在穿越中打出一番名气,结果却被现实无情地打击,只能带着手下残兵四处游荡,看人脸色行事。在这样一个嗜血的世界里,人性本没有什么底线。若没有像老弟这样足够坚毅的心理,最终都会倒在残酷的竞争当中。所以我们还是躲在这小庙里,看着老弟你去拼搏吧。”

檀羽道:“其实我更羡慕你呀,静心宁志,才是我之宿愿。也罢,说说正事吧,你能不能再仔细回忆一下当年赵郡之乱前后究竟都发生了一些什么,究竟那曲忍、陈阵是不是你们的人,他们为何要处心积虑与我为敌?小向、或者仇不问到底是不是幕后的主使?”

真虚仔细思索良久,方道:“当时北海帮的人,多是来自同一个论坛。葛环、小向、仇不问这几个人则是论坛的版主,天然地替换了一些重要人物。而其他几个和我差不多的,就替换的是相对地位更低的。不过,每个人都抱着一颗想称霸天下的雄心,没有人是甘居人下的主。你说的曲忍、陈阵二位,想来也是如此。”

听到这里,檀羽插言道:“难怪司马飞龙、荀万秋二人充满了杀戮之气,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真虚点点头,续道:“记得那时候,老弟你说了一席话便离开,之后一群香主就和仇不问吵了一架。大家都埋怨他根本没有领导大家的能力,应该换一个更强的老大来领导。而仇不问却说我们这些小人物,无法想像他的伟大计划是什么。大家就逼他说出自己的计划,他不得已,只得说道,任何一个伟大的英雄,都必须给自己找一个与之相匹的对手。现在,这个对手出现了,就是老弟你。所以,他一定要等你逐渐变得强大,再出来战胜你,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檀羽越听越心惊,不自觉地又问道:“所以我才是他的所有计划的焦点?”

真虚道:“嗯,从各方面判断,小向、曲忍、陈阵,应该都是和仇不问有关的人。仇不问曾说,他在外面安插了很多人手,自己绝不会失败云云。”

檀羽听完,这才长叹一声。对于长久以来,司马飞龙、荀万秋二人何故要为难自己,又何故不一棍子把自己打死,却总是留着后招,他今天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就是要一步一步地引导着自己变得强大,等自己的名气提升到了顶点,他们再伺机出手,将自己击败。然后,他们便可成为称霸天下的人。想到这里,这些年所有的经历,都变得合理了。

他们想的的确没错,一个人是否真正的英雄,就看他的对手是否强大。

檀羽念及此处,不禁感慨道:“我总是不知不觉,就会被人当成实现他们野心的工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他忽然转脸一笑,“仁者无敌,要战胜我,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第七回 密室

另一边,双妹正在和慕聩结拜。林儿之所以事先并不告诉大家、也不让念双进来,就是希望这场结拜看起来没有太强的目的性。仙姬是一个本性单纯的女子,很容易让人亲近。慕聩当年即使与她父亲相互猜忌之时,也对仙姬非常有好感。仙姬求他与双妹结成异性兄妹,他自然不会太过拒绝。

直到结拜完,林儿这才将双妹囿于师门之困,不能与念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事和慕聩说了,然后道:“问题的关键出在西凉之乱。若不是麦积山弟子下山作乱,就不会有双妹归宗麦积山的事,玄高方丈也不会修改门规、不让弟子私自下山。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这个困局,只有二坞主你这个当事人才行。如果二坞主能重新回归麦积山门下,让玄高方丈不再纠结于私自下山的事,阿双的罪名自然就解除。同时,按辈分,你是阿双的师兄,双妹作为你的义妹,自然就和阿双的辈分相当,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慕聩叹口气道:“这一年多,我经真虚法师劝解,的确有意回麦积山认罪。可是,我的罪孽太大,又岂是随便几句话就能赎罪的。一切恶因皆得恶果,要解脱出去,又谈何容易。”

林儿道:“这个我早就想过了,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二坞主是否愿意。”

“什么办法?”

“前几天我们去荒土盟总舵时,吕盟主决定向全天下广发英雄帖,共赴丁零,剿灭为非作歹、鱼肉乡里的龙空山宇宙帮。二坞主如果愿意,我可为你写一封荐书,到吕盟主的马前做个先锋官。如若你能在这场天下武林人共同关注的战斗中获取足够功勋,那么回归麦积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慕聩听她建议,当即明白,便道:“多谢小姑指点,我这就前往。”说罢便去和真虚道了别,自去丁零了。

双妹看着慕聩的背影,眼眶中忽然就红了。林儿见状,微微一笑,道:“双妹别这样,现在你应该高兴的啊。待丁零的战争结束,你和阿双应该就能如愿了。”双妹则轻轻挽着林儿的手,柔声道:“小姑,谢谢你,谢谢你。”

此时,檀羽也和真虚说完了话,两人走出方丈室来。于是,六人便与真虚一道,往李氏祠堂去。

李氏祠堂离得不远,也在赵郡北城门外。一直以来,陇西帮便主要负责守护之责。真虚本是该堂香主,所以虽然出家,但仍在这祠堂附近,若有需要时,仍能帮忙。

守门的弟子见是耿香主来了,连忙过来相迎。真虚道:“快拿牌子来。”那守门人忙从旁边一个桌上数了七个木头牌子送过来。

真虚给檀羽等人每人发了一个牌子,然后道:“这祠堂是陇西帮最重要的所在,所以安全要求极高。一般来说,进祠堂的每个人都要发一个这样的木牌子挂在脖子上,而出去的时候则把牌子交还。这样,守门的人就能记录有多少人进出过祠堂。另一方面,为了防止守门人懈怠,祠堂里面也会安排一个专人,记录进出过祠堂的人数。两边的记录会在每一个时辰比对一次,以确认记录和祠内的情况没有异常。这样严密的做法,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作奸耍诈,危及祠堂的安全。”

檀羽接过牌子来,仔细看了看,疑道:“这么说,这祠堂的护卫是很严的。即使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一个时辰就能被发现?”

真虚道:“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事发当天的记录一直都显示,进出的人数两边比对的结果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并没有产生警觉、到软禁二人的房间去仔细检查。直至夜里祠堂锁门后,给他二人送饭时才发现失踪,那已经是很晚的事了。而且他们在发现失踪后又重新清点祠内守护人员的情况,却是完全正常的,这又排除了是有内奸的可能性。”

“会不会是有武林高手进来劫走了他们?”

“可能性很小。祠内不仅一直有守卫在巡视,而且祠堂周围还设有四个岗哨。守祠的人都是我们堂里最得力的弟子,除非这人是武魂级别的存在,否则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走那两人,绝无可能。”

“嗯,想想也是。那沮渠唐儿失了一只手臂,武功大减,赵温更是全然不会武,要把这两个大男人凭空带走,不惊动这么严密的守卫,即使韩二郎也没这能力。这样说来,他二人又是如何离开的呢?”

檀羽抿抿嘴,这是一起显然的密室救人案,作案者是如何在防备如此之严的情况下,将人救出去的呢?

旁边林儿听完整个案情,便忍不住抱怨起来:“一直有人在记录进出祠堂的人数,而且是两个人互相独立地记录,除非这两个人同时出了问题,否则祠堂中就不可能凭空少掉两个人而没有被发现。阿兄,你怎么老是碰到这样复杂的案子啊,听得我头都大了。”

漂女拉住她道:“仙姑别急啊,檀生的心和我们不一样的,他肯定有办法破解这个谜题。”自昨夜檀羽和她结拜后,漂女对檀羽的感觉便在悄悄发生变化。

谁知檀羽却忽然回过头去,一脸严肃地问林儿:“你说祠堂中不可能凭空少掉两个人?怎么得出这结论的?”林儿被他一问,有些诧异地道:“阿兄觉得不是吗?莫非你是怀疑两个人的记录同时出了错?这可能性太低了吧?”

檀羽沉思着道:“你的意思是,两个人独立记录、互相比对,同时出错的可能性很低。可我却觉得,如果两个人的记录方法不一,却有可能出现制度上的漏洞,恰巧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到。”

林儿似乎明白过来,忙点头道:“这倒是有可能。就像炼制丹药一样,有时候有的丹家总能炼制得很好,有的丹家就总会出现偏差。说不定这里的问题也是一样的。”

檀羽微微一笑,便走到守门人那里,问道:“能把你记录的手册给我看看吗?”那人连忙将桌上一个小册子交给檀羽。檀羽接过来,一面看,一面随意地问:“刚才你给了我们牌子,好像没有记录?”那人道:“我们一般是等人出来还牌子的时候再记,进去也记出来也记的话,容易记重复,而且没有意义。”

檀羽答一声“明白”,便将小册子放下,回头对众人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漂女见他自信的表情,当即拍手道:“仙姑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林儿则笑道:“嗯,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案子能难住阿兄。”

檀羽白了她们一眼,方将己方五人叫过来,小声地和他们嘱咐了几句,然后回头对真虚道:“让你的弟子们就位吧,我这就给你们演示沮渠唐儿跟赵温二人是如何在严密防备下,仍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祠堂的。”

第八回 演示

真虚听他此言,立即吩咐下去。这边檀羽则叫仙姬去准备一些必需品,念双、双妹二人则扮演沮渠二人,随真虚提前进入祠堂中的一个房间,等待“救援”。当然,就和沮渠二人一样,他们进去时,并没有拿牌子。

演示开始,漂女和仙姬便首先拿了牌子走进祠堂。

约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林儿过来了,刚要去问守门人拿牌子,正巧,漂女从祠内走了出来,见到林儿便打招呼:“咦,小姑,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哩。”林儿闻听赞美,开心地道:“真的吗?谢谢你的夸奖。”漂女道:“你这是要进去吗?拿我的牌子吧,我反正要走了。”林儿便接过牌子来,然后对守门人道:“她出来我进去,祠堂中人数没有变,你不用记录的吧?”守门人想了想,道:“嗯,一加一减,正好抵消,你进去吧。”于是林儿便拿着漂女的牌子走进祠堂。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檀羽也来了。巧的是,仙姬也刚好从祠内出来。檀羽见是仙姬来,忙和她打招呼:“小陶娘子,最近好吗?啥时候生孩子啊?”仙姬脸一红,忙将手中牌子交给檀羽,急道:“檀先生说什么呢。”便跑出了很远。檀羽轻轻一笑,旋又转头去看守门人,同时将仙姬交给她的牌子向守门人亮了亮。守门人犹豫了一阵,还是让他进去了。

如此再过了不一会儿工夫,就见羽、林二人同时走了出来,两人手上同时拿着牌子交到守门人手上。守门人便将二人记录在册。

直到一个时辰比对的时间到了。祠内同时走出来三个人,一个是记录祠内人数的弟子,另两个,竟还是檀羽和林儿。

守门人一下看傻了眼。可她二人手上又的确拿着证明她们进去过的牌子,他只能将二人也记录下来。可是,刚才不是这两位已经出去了吗?他已经傻了眼。

这时候,祠内出来的弟子将记录的情况和守门人比对:“上一个时辰内,祠堂一共有四个人进出过,你这边是这样吗?”对他来说,这四个人当然就是檀羽、林儿、漂女和仙姬。

守门人再一看自己的记录,没错,自己的确收到了四个牌子。可是……

在一旁一直围观的真虚和其他守卫的弟子已经完全看傻了,真虚忙叫一个弟子进去查看念双和双妹二人是否还在祠内。那弟子飞快地跑了过去,又飞快地跑回来,报告道:“那两人不见了!”

真虚这才来到檀羽身边,感叹道:“老弟,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这简直就是变戏法啊。你是怎么在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情况下,就这样把你那两位伙伴变没了的?”

檀羽微作一笑,便将前面离开祠堂的那个“檀羽”和“林儿”叫过来,让仙姬给他们脸上一抹,这才显出真身,正是念双和双妹。原来前后两个檀羽两个林儿,其中一对是经仙姬易容的。

真虚还有些困惑,续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两个记录的人似乎都是按正常规矩做的,并没犯什么错啊,怎么就被你把人弄出来了的?”

檀羽这才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我是利用了两位记录者的记录习惯之间的差别。守门的这位,习惯于记录还给他牌子的人数,于是我就两次利用熟人之间交换牌子的方式,蒙混过去。看起来,两个人互相交换一下牌子,祠内的人数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所以他不记录,似乎也是对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祠内的那位记录者,如果我猜测没错,他一定是记录有多少人走进祠堂、并且是通过人的面孔来进行辨认。所以,我和玉娘交换牌子,在守门人看来,祠内人数并未变化,但里面的记录者却看到了我们两张面孔走进去,所以他就要记录两次。这样一来,记录的差别就产生了。”

“这个我能理解。可是最后的记录结果,两边却是一样的啊?这又如何解释?”真虚还是一头雾水。

檀羽笑道:“这正是最关键的地方。你有没有发现,守门人从头到尾,其实只发给过我们两块牌子?”

“对啊,”真虚似有些领悟过来,“这两位假扮的少侠没有拿过牌子。这位漂女小姑和仙姬小姑拿了两块,后来你和这位林儿小姑则是分别和她们二位交换的,实际上并没有拿新的牌子,这么说起来……”

“多出来的两块牌子,是玉娘伪造的。”檀羽这才揭出真相,“玉娘是易容术高手,很会制作各种奇怪的道具,所以仿制这样一个普通的牌子,于她而言,丝毫没有困难。所以在演示之前,我就让她提前去仿制好了放在身边,等进去的时候,再交给阿双和双妹,并且帮助他们易容。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但是,光靠仿制牌子和易容还是不够,相信你们在设计整个安全格局时也想到了。如果直接将仿制的牌子交给沮渠二人让他们走出来,不进行这样的偷梁换柱,祠内的记录者看到的进去的人数就会比守门人收到的牌子数少两个,那么他们马上就会产生怀疑。所以在设计这个格局时,你们就相信,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去而不被发现。但恰恰只是两个记录者的微小差异,便足够被有心人利用了。”

待他讲完时,一群陇西帮的守护弟子不自觉地就鼓起掌来。有人道:“从小就听人说赵郡的‘断案第一’,今天终于见识了。”此言一出,众人便纷纷附和。

檀羽却有些无奈地道:“虽然知道了人是怎么被救出去的,但对于破案还是帮助不大啊。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救人的人当中,必定有和玉娘一样的易容高手。可是,天下会易容术的人不少,这要查起来绝非易事。要不我们再进去现场看一看吧?”

自沮渠二人失踪后,关押他们的屋子就一直有人看守,所以现场的痕迹并没有被破坏。檀羽和林儿、漂女、仙姬小心地走进那屋中,只见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基本的生活器具便再无它物。

檀羽吩咐三女仔细检查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看是否有新的发现。不多时,就听仙姬道:“你们看这里。”众人随她指点看过去,原来在一张桌子的脚边上,有几颗比米粒还略大些的木屑。一般人,是决计不会注意到这微小的东西的。

仙姬忙解释道:“刚才檀阿兄说起易容,我就在想,那个沮渠唐儿是独臂,要如何易容才能让人看不出来呢?看到这些木屑我好像明白了,他们是用木头做成假肢装在了沮渠唐儿身上,这些木屑可能就是调整尺寸时掉下来的。”

檀羽点头道:“这就对了,也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仙姬可认得出这是什么木头的吗?”仙姬便捡起一粒木屑来仔细看了看,却摇摇头表示不知。檀羽便对林儿道:“带回槐沙集让村里木匠辨认吧?”林儿就将木屑拾起来,包在一张手绢里小心放入怀中。

四人又检查了一遍,见不再有新的发现,这才出了门,向真虚说明了屋内发现的情况,也不多耽搁,就回槐沙集去。

林儿将木屑拿去让木匠辨认,木匠看了半天方道:“这像是最近出现的一种叫‘再生木’的东西,听说是从丁零来的。他们把木屑熬成浆,再加一种特殊的树胶进去,就能形成这样的木头了。”

林儿自然明白过来,丁零的宇宙帮一直在致力于各种工匠技艺的发展,他们发明出这种所谓的再生木并不奇怪。于是她便将这个发现告知檀羽。檀羽却更加疑惑了:“宇宙帮的人来营救沮渠二人?这却是为何?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但无论如何,沮渠二人失踪的案子总算告破,檀羽立即便叫韩均把这消息告知了李帮主,让其定夺。李灵听闻后却传回消息,说如果是宇宙帮干的,那也只好让它过去了。眼下江湖中人北上剿灭宇宙帮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他并不想去凑这热闹,所以还是冷处理吧。

檀羽听闻如此,也就不再多说。毕竟,他此次查案的目的是要获取李灵的信任和支持,现在这第一步总算是完成了。至于宇宙帮,以后会和他们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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