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标题:AI时代 仍需一锤一凿的“笨功夫”
在福建政和的深山里,技术人员举起地质锤的瞬间,与实验室里人工智能的运算正形成奇妙映照。当GPT-4能秒读千万篇论文、AlphaFold可预测蛋白质结构时,这群科学家为何仍在重复19世纪的田野工作?“政和八闽鸟”的发现,给出了关乎科学本质的答案。
在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修复空间,老技师的工作台像个微缩战场。钻头在化石表面刻出比头发丝更细的沟槽。这是“政和八闽鸟”尾综骨修复的关键时刻:多刻0.1毫米,1.5亿年的历史痕迹将永久消失;少刻0.1毫米,关键解剖结构无法显现。
AI能识别95%的化石碎片,但最后的5%需要人类判断。曾有科学家导入3000张化石CT图训练神经网络,结果模型将岩石裂纹误判为骨缝。化石保存状况千差万别,就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雪花。这种不可复制的独特性,构成了技术难以逾越的鸿沟。
AI需要大数据,而古生物学常处于数据荒漠。全球侏罗纪鸟类化石仅存十多件,不及ImageNet数据集的亿分之一。当AlphaGo在围棋领域碾压人类时,古生物AI却困在“小样本学习”的牢笼里。更微妙的是,那些改写教科书的发现,往往存在于算法预设的“异常值”中。
这种人类与AI的博弈,恰似“政和八闽鸟”的镶嵌演化——我们既需要算法的“现代翅膀”,也离不开地质锤的“原始前爪”。
更深层的冲突,或许在于科学精神的传承。王敏团队每年有4个多月去福建开展野外工作,第一次是3月到5月,第二次是11月,为的是避开雨季和高温。当老技师手把手教青年博士握锤时,传递的不只是技术,还有80年代老地质队员的窍门:“砂岩要斜敲,页岩得震击。”这种师徒相授的“身体记忆”,在AI时代愈发珍贵。
“政和八闽鸟”的尾综骨,最终在显微CT与地质锤的协奏中重现世间。这个不足2厘米的骨结构,恰似这个时代的隐喻:技术洪流席卷之下,那些笨拙的、耗时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原始方法”,依然是破解深时密码的钥匙。
当我们在实验室用AI模拟亿万次演化路径时,不能遗忘那个雨后的深山黄昏——人类之所以能触摸1.5亿年前的天空,不是因为算力的胜利,而是源于地质锤敲击岩层时,那份永不停歇的好奇与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