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Ⅲ篇第十一章.
一根根剔透洁白的鱼骨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灶台上，敖凌在将这些鱼解体的时候没有浪费丝毫的鱼肉，看着盘中的鱼肉越堆越高，白沃不禁想到了一个常用的词语，庖丁解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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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像是一位经验十分丰富的屠户，在白沃的面前认真地展示自己的才能。
不断有新鲜的鱼肉被处理好，放在一张张脸盘大小的瓷盘中，让白沃睁大眼睛，啧啧称奇，头顶的那一对雪白的狼耳也高高竖起。
但是震惊过后的白沃也没有闲着，他将所有被剥下的鱼肉用大量的调料和面粉充分的搅拌，放在一边，就连一旁好奇的兰登也跟着帮忙。
毕竟白沃没有理由放着免费的劳动力不用，兰登那一身壮硕的被浅浅的脂肪覆盖住的肌肉可不是摆设，那带蹼的龙爪稍稍一用力，便能将鱼肉碾碎成肉酱。
让大海龙乖乖地处理了大部分的鱼肉，将它们和调料一起充分搅拌，碾碎，而兰登似乎也在其中找到了某种乐趣，下手也是突出一个利落。
原本白沃还打算留一些鱼肉用其他的方法烹饪，但他也就几分钟没有注意的功夫，大海龙啪叽——啪叽——，三下五除二就成功让所有的鱼肉无一幸免，全部惨遭毒“爪”。
看着堆得足有半人高的肉泥，白沃稍稍睨了一眼一旁的大海龙，对方就心虚地后退了两步，低头抠着他那双还沾着好些肉泥的手爪。
白沃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狼两龙就这么在厨房中忙活了好些时候，再注意到时间时，露台外的天空也被斜阳染成了玫红色。
就像是火焰将半边天全数拉进了火海一般，直到海平面的末尾处，与海水交融，合为一体，美得让人驻足。
也只有在海边，才能够欣赏到如此美妙的风景，过去的梅塔威尔由于受到魔域的影响，灰暗的天空之下，所有的景色都被镀上了一层灰黑色的滤镜，即使是天边的斜阳，也是一种令人胆寒的暗黄色。
或许就连梅城的本地人，都很少见过如此美妙的晚霞。
茶余饭后，不少贫民会到海边走走，消食，少有的和谐气氛也让这座城市之中难以忽视的矛盾，稍微缓和些许。
但今晚的霞光格外的艳丽，让人忍不住思考，其中是否有着什么其他的含义。
每当有大事发生之前，自然总会慈爱地给予人们警示。
哪怕是在勾心斗角，刀尖上跳舞的梅塔威尔也不例外。
只是不知事情是好是坏，白沃也只是赞美了一句“夕阳真美”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将有着红色花朵图案的围裙围在身上，准备“大展身手”。
而里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旅店的房间内，正站在房外的露台上，撑着手臂，顶着巨大的龙角，挑眉看着自己“救出来”的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们，围在白沃的身旁。
“真是……没心肝啊……”里尔语气略带不满，“好歹带这两个家伙脱离了苦海，到头来一点‘报酬’都拿不到……”
他说的这句话可没有避着屋内的三人，见没有人理会他，便刻意地长叹一声。
这下白沃倒没有办法再忽视屋外这条幽怨的大家伙。
他提着手里的锅铲，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锅中的鱼肉，防止鱼肉粘锅烧焦，一边用着平常的语气说着。
“本想着打算将你们带离到梅城稍远一点的地方就分别的，现在倒好，不曾想居然还是顺路。”
敖凌口中的“娜蔻”白沃一开始听着便觉着耳熟，待对方稍微解释了一番过后，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娜蔻便是精灵一族的都城。
这一避世的种族生活在大陆东侧的一座群岛之上，几乎没有任何对外贸易，也很少会离开自己的土地，前往其他的国家。
但这个世界里的白沃的母亲似乎就是一位特例。
身为精灵一族的白母远走他乡前往了北境，甚至成为了北境国王的王后，在这片冻土之上生活了三十余年。
身在北境的时候白沃就几乎没有听到过任何自己“母亲”来到北境之前的事情，也不知是被白戾给刻意隐瞒了下来，还是自己的“母亲”真就没有对外透露过分毫。
不过，北境的王后是精灵一族的事情也并不是什么机密，就连梅塔威尔城内酒馆里的冒险者们都能在茶余饭后将这作为谈资。
“敖凌说他生活在精灵族的地界诶，我还以为所有的龙族都生活在龙岛附近呢。”
白沃说话的时候没有抬起头来，也就没有看见在提及龙岛时里尔那瞬间变得阴鸷的目光。
黑色的龙兽矗立在露台上犹如一座雕像，等他回过神来时，低下头，栏杆的扶手已经被他的魔能腐蚀出了一个窟窿。
里尔：“……”
里尔：“呵……”
黑龙的一声嗤笑成功拉回了白沃的注意力，他将锅铲里的鱼排翻了个面，转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露台外的里尔。
跟在白沃身边的魔能团子此刻也一脸怒意地盯着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将这条黑龙给胖揍一顿。
但是此刻的里尔却没有像方才那般选择逃跑，他用审视的目光向前探去，目光所指并不是灶台前的白沃，而是一旁眼神有些躲闪的白龙。
只见里尔似乎满不在意道，“他可不是龙族……哪怕他身上确实流淌着龙族的血脉……”
这一句话听得白沃不明所以。
不是龙族？却流着龙血？
这话不是自相矛盾的吗？
不等白沃再次提问，里尔就像是知晓了白沃心中所想一般，提前给予了答复。
“这个世界上所有龙族兽人的底细我都一清二楚，在我面前伪装成龙兽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我想他应该也不是自愿的……”
里尔的这一句话轻描淡写，但却字字透露着其可以说是夸张的自信心。
说实话，有些离谱。
白沃不太相信，反问道，“你总不可能说自己能察觉到所有龙兽人的动向吧……他们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结婚生子，你怎么可能会知晓呢？”
这样毫无由来的解释完全不能够让白沃信服，他还想辩驳几句，鼻尖却嗅到的东西烧焦的气味。
白沃慌道，“啊！我的鱼……”
灶台前的白色狼兽顿时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一旁的兰登看着对方拿着锅铲努力将那粘黏在锅底的焦糊鱼肉倒进了垃圾桶，顿时心疼不已。
唯独露台上的黑龙将视线眺向远处的大海，似乎能透过那悠长的海平面，看见那千里之外一座模糊岛屿的轮廓，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因为他们……都曾是我的子民啊……”
语气是与方才轻浮口吻完全不符的悲凉。
但是他们却背刺了他，夺走了他曾所拥有的一切。
不好的回忆在脑海中蔓延，里尔黑着脸将它们统统扫进意识的角落里，看着房间内一片祥和的画面，唯独他站在窗台外，那么的格格不入……
似乎他并不热爱安逸的生活，镌刻在血脉之中的好战和对力量的向往让他觉得自己不因为此而懈怠。
总有一天，他会用这具与生前完全相同样貌的躯体，再次回到那片属于他的国度，而后亲手将那自己曾经所建立的一切都给摧毁。
没有人可以在他之后坐享其成，哪怕是他的同类……
所以他需要魔王的相助，这也是他此刻在此处的理由。
他需要得到魔王的信任，哪怕他心里十分清楚，魔王不会相信除了面前那头白色狼兽以外的任何人，因一个他目前暂时未知的理由。
明明任何与魔王相关的历史记载中，都没有这只狼兽的身影。
而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生活模式，反而就像是认识了许久的……爱人一般。
也许里尔究其一生都不会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他并不需要去了解。
他唯一的目的……也只有复仇而已。
魔王的私事，他不会去管，也没有命去管。
房间内，白沃将锅重新洗过一遍之后，开始重新架在火上烤，待所有的水珠蒸发，重新淋上油，气泡炸响的声音也让他回忆起了刚才的对话。
他扭头看向敖凌，对方艳红色的如同浸染在朱砂之中的瞳孔在与他对视一秒钟之后便快速挪开了，放在从前，敖凌若是有胆子与那些买下它的贵族对视，便会被烙铁狠狠地灼伤。
他们说敖凌有着恶魔一般的眼眸，大部分时间，那些贵族们玩弄他的时候都会将他的眼睛盖上白布。
明明说他是“恶魔”，却又肆意践踏他的尊严和人格，究其原因也只是满足自己“征服”强者的快感而已。
“恶魔”也只是托词。
白沃：“敖凌如果不是龙兽人，那会是哪个种族的？”
略显粗短的龙角确实比起里尔和龙垣来讲要小得太多，但那一身鳞甲和体态，怎么看也都是龙族兽人的样貌。
但白沃很快就想到，像龙族这般强悍的种族，就算真的被奴役，也不太可能会被放在拍卖行里拍卖，恐怕早就被城中的大贵族，甚至是萨撤的高层人物包揽下来了。
比起一个玩物，将其驯化成战斗力恐怕才是最为合理的选择。
窗台外的里尔收回了自己眺望远方的视线，看着敖凌的那一身雪白色的鳞甲，没再说话，白沃也同样向其投来好奇的目光，而一旁的大海龙兰登也歪着个脑袋，低着头看着白龙的颅顶。
“俺……的确不是龙兽人……”
“俺曾经……只是岛上鳞蜥族的一名战士……”
“被送到梅城之后，俺的第一任主人……给俺……注射了一些东西……”
他雪白的龙爪拂过他自己胸前那道纵贯半个身体的伤疤，眼神深处是一片的灰暗。
听到对方诉说着自己的经历，里尔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两个字脱口而出。
“龙血……”
龙族霸道的血脉让他们的血液也富含魔力，几乎没有生物能兼容龙族的血脉，恐怕那位将敖凌买下的贵族也确实舍得花钱搞到了一管龙族的血液。
毕竟不可能真的抓一头龙过来当奴隶，而与龙族样貌有些相似的敖凌，便成为了其无辜的试验品。
本没有龙角的敖凌在被其强行注射龙血之后，全身的鳞片都开始剥落，流血，那种难以想象的痛苦直接将其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彻底摧毁。
可能就连敖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在龙血这般霸道的相融性之下存活，龙角强行顶破他的颅骨生长了出来，原本革质的鳞片开始变得光滑，肉体强度也确实上升到了一个新的档次。
但彼时的敖凌依旧十分的虚弱，作为试验品的他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身体是否能够得到足够的营养来供给这一场跳脱在种族规则之外的“蜕变”。
他们在敖凌还没有恢复的时候便开始“调教”他的奴性，他胸前和左眼上那道恐怖的伤疤便是他反抗的代价。
只是，将他变成这样的第一任主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强行灌注龙族血脉所带来的副作用，在他肆意调教和玩弄敖凌的数十个日月之后，被激发了出来。
里尔的视线从对方那有着饱满曲线的胸腹肌肉上离开，用颇为蔑视的语气调侃着，“强行注入龙血会将龙族本身的特性给放大，以确保龙族的基因占据主导地位，你的那位主人居然会不知道……”
龙血的副作用并不固定，大部分也都是与其原本种族所不符的畸形和变得狂暴嗜血的性格。
显然敖凌并不是第一位被试图改造的兽人，但他的第一任主人似乎也根本没有打听这种行为的后果，便强行动手。
“那……敖凌你的副作用是什么？”
白沃不解地问道。
而处在问题中间的白龙却沉默了，似乎这个问题让他有些难以开口。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起来，唯有油锅中逐渐烧开的油，正在发出噼里啪啦般的响动。
直到一阵突兀的轰鸣声将这气氛给打破。
嗡嗡嗡——
就像是拖动着巨大物体在地面上发出摩擦的声响被放大了数百倍，白沃仿佛感觉像是一把音叉在他的耳旁被敲响。
此时此刻，梅塔威尔城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见了这一怪异的声响。
不明所以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来，试图找寻这一声音的源头。
轰鸣声依旧断断续续，持续了几十秒，越往后，便越能发现，这声音……
仿佛就像是海中鲸鱼的鸣叫一般……
而梅城那悠长的海岸线，沙滩上原本悠闲地正散着步的一家三口中，一个女孩好奇地牵着妈妈的手，指着大海的方向询问道。
“妈妈……那是什么呀？”
被询问的母亲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白了脸色。
几乎已经全部没入海平面的夕阳，用这一天之中最后的光芒，将海的尽头点亮。
一片黑压压的未知物体，似乎正踏着十几米高的浪潮，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梅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